谁来谱这悲情曲 年少的模样

｛壹｝
   
     你说，那个朝代，是否连美人的鬓角和裙裾都缀满了杏花下的露珠；你说，那个朝代，是否在美人施施然跳下牛车的瞬间有早起的童蒙计算着华衣的重量；你说，那个朝代，是否关于美人的点滴都会被儒雅的学士用极细致的笔锋刻录下来。
   
     那么，是不是现在的我们凑近嗅那笔迹还能闻到隐约的墨香。对，那是墨，能在洁白宣纸上妖娆许久都不会氧化掉的物质，同美人的熏香一样，是否都会留在这个有些凉意的清明呢？
   
     ｛贰｝
   
     清上明，燕双飞，焚香拜来竹林归。
         
     嵇绍稳稳走在前面，步伐像是刻意的放慢了一样。也许，也许不是嵇绍刻意放慢，而是他繁复的衣裙沾上了泥所以不得已走得很慢，周遭的小草都被拖曳成倒伏的一片。小阮撑着一把八十一股的油纸伞走在后面，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手里暗紫的竹柄上，还有，再往前一点点就能看到的嵇绍的裙，上面用银灰的丝线绣着几朵沉睡的莲。
         
     平生少年时。轻薄好弦歌。西游咸阳中。赵李相经过。娱乐未终极。白日忽蹉跎。
         
     小阮的耳边回响起刚才在嵇中散的坟前嵇绍低吟的这句诗，双瞳蒙上了一层亮晶晶的水雾。要是嵇绍看见了铁定会揶揄他是不是想小媳妇儿了。可是嵇绍并没有回头看小阮，他还是拖着自己华丽的袍襦挺直了背脊走在小路上，那些可怜的小草才绽放了自己的美丽就被优雅微笑的美人掐着脖子放倒了。小阮想起刚才那一幕，嵇绍站在有些褪色的墓碑前的情景。从夹衣里取出的一包焚香灰，用他似乎比自身还要高贵许多的手指拈了一撮撒在坟前。
   
     那样姿态倒不像子嗣祭奠父辈，而是——暗涌潜流的博弈手。一颗白子落在这方，一颗黑子又落在那方。
   
     彼此互不相让。
   
     小阮也不记得嵇绍拈了多少次，又撒了多少次。那样白皙细致的小手臂和食指，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不会觉得冷吗？只是他看到嵇绍把最后一撮放进自己嘴巴里的时候，瞪大了眼睛跳过去就想把那灰白的东西抠出来。
   
     你个傻瓜，会死人的啊！小阮大叫着，而嵇绍面无表情的抿紧嘴唇，泛青的下巴上还残留着薄薄的一层焚香灰。
   
     喂，快吐出来啊！小阮跳着脚就想把嵇绍的唇掰开。可是嵇绍挥了挥宽袖背起了手，张开嘴巴说，我吃完了，没有了。小阮也想要吗？
   
     不，我不想要，我要好好的活着。小阮扭过身拿起伞，我要好好的活着然后……然后怎么样呢？     小阮，走了。我们还得回洛阳去，快点跟上来。嵇绍微笑道，腰间垂吊着的金穗堪堪摇晃过鞋间。
   
     ｛叁｝
   
     那个在洛阳城里奏起《广陵散》就会有尘埃和妖物跟着跳舞的朝代，你究竟吞噬了多少少年的爱。多情的，优雅的，贪吃的，有教养的，之于你的大气和海纳，他们是如此的脆弱和美妙。
   
     我知道，其实你也是爱他们的。就像满城此时绽放的牡丹一样，少年们把它绣在衣角，少女们把它戴在云鬓上。恍恍惚惚，又是好些风吹雨打的年头过去，可是那群惹人怜爱的少年还是穿着宽阔的裤裙在草地上，在竹林里嬉戏不曾相忘过。
   
     你看，少年们没有变，美人们没有变，洛阳也没有变。
   
     我想，或许某一日当阮瞻回头，看到大红琉璃瓦上停留的飞鸟和一方青天，也许会思量着自己的魂会不会这样乘着风就扶摇直上了去。尽管他手里握着一本《无鬼论》，但那有什么关系呢？
   
     对疼痛迟钝对爱也迟钝的嵇绍美人还在一边抚琴，小阮兴许会随手把书卷塞到腰封里，又发出奇怪的声音哇啦哇啦一路追跑过去，玉切刀也一路叮叮当的欢呼过去了罢。
   
     洛阳，你这个历史的美人却躲在残垣的一隅低低的笑开了。
                                 
     ｛肆｝
   
     平生少年时。轻薄好弦歌。西游咸阳中。赵李相经过。娱乐未终极。白日忽蹉跎。
     驱马复来归。反顾望三河。黄金百镒尽。资用常苦多。北临太行道。失路将如何。